這是小說,非常苦悶冗長的短篇小說,我不會否認裡面大多是事實,或者仍舊過於美化,或者略過一些也許很重要的片段。我只是試圖留下點什麼,在翻騰湍急的『時間』中撈取一點殘渣,讓自己不要忘記,不要忘記。
漫步盤旋而上
在這片蔚藍
他們說
永遠不說再見
對這種文章苦手的,請不要擅自進入。
14時15分
走入急診室,迎面而來略顯嗆鼻的消毒水味,看著上面指著四方各色指標,指引許多地方卻讓人總覺得無從選擇。永遠不明白,究竟是選擇太多,所以無法選擇,或只是想選擇的從來都不能選擇。停下腳步,看著上方呆了數秒。
「在哪裡呢?」
攔住一個穿著粉紅上衣的人,應該是醫院裡的人?問了路,穿過飄著各種氣味的水泥走廊,沿著那些隨意靠著牆壁排放的病床,進入那房間。呻吟、交談、哭聲、咳嗽交錯充斥這個空間,不自覺地厭惡起來,總會想到那兩個晚上不快地經驗,無法閃躲反擊的痛苦。
抬頭張望了四周,先看到的是他,坐在床邊看起來滿是疲倦。是啊,一個晚上無法闔眼,不是嗎?走近床邊,無法也不敢多看一眼,簡單和他打了聲招呼,他表示想離開休息一下。目送他走遠,這時,才有法子轉過頭看著你。
「這是誰?」
是你?一個月前,你雖虛弱卻帶著笑容和生氣,來吃過年夜飯。但,眼前這消瘦塌陷地雙頰,唇乾齒薄,臘黃皺癟地身子,屈著雙腿不自然地蜷在床上,微開的嘴緩慢地吞吐著空氣,疲倦地神態,彷彿剩下來的只是種義務和責任要做或不得不做的事情。
究竟是誰?
走到一旁,摘下眼鏡,用衣袖擦了擦被乾燥空氣弄得燒疼的雙眼,看著有些潮濕暗沉的布料,這是什麼?
14時25分
他走回來,帶著無奈地笑著指向點滴桿,那雜在幾包黃色液體包和生理時鹽水中,那張寫著你和他的需求的藍色紙牌懸在那裡,『待床』,寂靜卻無法忽視的字體。
「從昨天晚上等到現在。」
「嗯。」
「一整個晚上都沒法子睡。」,他用眼神瞄向你。
是啊,他何嘗也不是,從你被送進來之後,幾乎沒有闔眼過,用他的眼神還有聽覺關注著,不敢錯過你任何一絲呻吟、一句呢喃,戰戰兢兢如同你看護他仍是嬰兒時那般。
所以,才來這裡的,因為,知道能做的只有這麼多,但不該也說不出口。
14時30分
「什麼時候可以回家?」
「醫生看過,住個幾天,好一點就可以回家。」
他輕聲試著安撫著你,你嘆口氣,滿是失望無奈地望向天花板,再度閉上眼。
你努力睜閉著雙眼看向這裡,試著清醒,喚了名字。手掌輕輕覆著你的手背,無勞無功地試圖擠出些微笑,掙扎著想說點什麼,半晌也只是單調地重複那幾句-等等就可以好好休息。聽來軟弱又缺乏說服力,下個瞬間就會被這乾冷的空調給蒸散逸散般,無法原諒這樣的懦弱。
剩下來只是時間而已。
17時05分
偶爾傳來翻身、細語的四人病房裡,用20小時換來的一小張床,稍軟安穩的床鋪,簡單可控制的高度和角度,不需曲著雙腿,不需聽著來去吵雜的聲音。吞了幾顆止痛藥,不敵疲倦疼痛蠻橫地霸佔這脆弱老去的軀體,你不停小聲地咕噥著要回家,為何還不能回家。他別過頭,搖了搖頭,走出房間找護士去。
窗外的陽光黃澄溫暖灑了進來,你皺著眉頭,扭動身體想把幽暗和睡眠留住,不安卻總讓你不時睜眼探看四周。輕輕拉上遮簾,走出房間。
家,讓人安心的歸宿。
17時30分
走在馬路上,和他散漫地說著些事情,那樣模糊不清,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不願碰觸的部分,至少現在不要,有的未來如果不說就可以扭轉,如果可以的話,該有多好。提在手上裝在塑膠袋中的餃子和餡餅,隨著腳步前後擺晃著,像是應付打發那被人稱做『晚餐』的東西。一切像是逃避那逃避不了的事情,就算一瞬間也好,也不願意繼續沉溺在裡面喘不過來。
「有陣子小勤很喜歡喝思樂冰,他就買給他喝。後來,他們兩個人就常常買來喝。」
「嗯,其實,前陣子我也很喜歡喝。」
「那我們一人買一小杯,再買一杯給他,如何?」
站在機器面前,笑著很輕鬆地說這個話題,拿著杯子裝了起來。吸了一口,這思樂冰喝起來有些淡而無味?
18時15分
「我們已經買好晚餐了。你晚餐想吃什麼?」
「去吉野家買個蓋飯,雞肉的就好。你們去,我不需要你們陪」
你不耐疲倦地打發地說著,他看了看,點個頭,走出去。
坐在看護床上,遮簾分成兩半,一半在你幽暗靜默地空間,另一半在綴飾昏黃陽光的房間走道。低頭把玩著手機,時而清醒,時而昏沉。時間似乎就要凝結凍住在空氣中,但這終究是錯覺。掛在右手腕的錶,秒針不歇息地飛快繞著圈子,拿起靠近耳邊,正發出令人心驚地聲響。
「為何總是這樣?那些需要時間的,總是沒有時間。而,時間早沒意義的,卻剩下太多。開什麼玩笑!」
不禁用力握緊手上的手機。
「他還沒回來?怎麼去那麼久?」
「剛剛他有打電話來,因為,店員說雞肉要多等一下。再休息一下,等等就回來了」
你輕輕地揮揮手,又閉上眼睛。
18時30分
他拎著那方正的白色小盒子進來,剎那間,房間溢散些許雞肉焦香味。他拿著盒子,靠近床邊輕輕搖醒你。
「要不要吃一點?」
「不要,我吃不下,放在一邊。」
他把盒子放到窗邊的台子上,坐了下來,房間中那焦香味更加濃郁誘人,但彷彿所有人都忘了『晚餐』,就任那盒子、餃子和餡餅在冷房中孤獨地沒了溫度。你費力地撐起頭看著我,嗫嚅想說些什麼。
「晚了,你回去吧!」
「沒關係,還早,祇是幾個小時而已。」
「你媽媽會擔心。」
「沒關係,真的不差這幾個小時。」
你有些不解又不諒解地看著,無力地躺倒在床上,不安地閉上眼,似乎又再度進入那令你恐懼又渴望的睡眠中,如出生前羊水般溫暖的幽暗中,那誘惑使人不願清醒的沉睡,你在其中反覆掙扎不知該走向何方。
時間,擁有刻度卻無法避免地用感官度量。
真的不差這幾個小時,還有許多的「幾個小時」。所以,就姑且這樣謹慎惶恐地「浪費」這幾個小時,陪伴對你來說已是「十足珍貴」的「幾個小時」。
Fin.
謹以此文章感謝自小到大,時時好意待我的嬸嬸,願你安寧快樂。
2008年4月13日 星期日
幾個小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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